第二,请你观察一下你对幻觉的态度和我对幻觉的态度之间的差异。你必须竭尽全力捍卫这个宗教幻觉。如果宗教幻觉受到怀疑——的确,对宗教幻觉的这种威胁是很大的——那么,你的精神世界就将全线崩溃。除了对一切都感到失望,对文明感到失望,对人类的未来感到心灰意冷之外,你终将一无所得。我,以及我们大家却从宗教幻觉的奴役下解放出来了。既然我们打算放弃相当一部分童年的愿望,因此,只要我们的一小部分愿望能变成幻觉,那我们就能忍受。
从宗教教义的束缚之下解放出来的教育可能不会使人的心理实质发生太大的变化。我们的神,理性的逻各斯或许还不是全知全能之神,它或许只能完成他的祖先允诺的那一小部分愿望。假如我们必须承认这一点的话,那么,我们也只好无可奈何地接受。我们将绝不为此而丧失对世界的兴趣和对生活的兴趣,因为我们拥有一个你所缺乏的可靠支柱。我们相信,科学研究能使人类对现实世界有一定的了解,借助于这种了解,我们就能力量大增,而且根据这种了解,我们还可以安排我们的生活。如果这种信念是一个幻觉,那么,我们便处于和你一样的境地。可是,科学已经用她那丰富多彩的巨大成功向我们证明,科学并不是幻觉。科学有许多公开的敌人,更有许多暗藏的敌人,由于科学削弱了人们对宗教的信仰,并且威胁要推翻宗教信仰,因此,这些公开的和暗藏的敌人绝不会宽恕她。科学会因她授知我们甚少而受到谴责,会因她留下的无比巨大的研究领域尚未得到解决而受到谴责。但是,在这一点上人们往往忘记科学是何等的年轻,忘记科学之初曾经多么困难,忘记自从人类的智力强大到足以完成她所设置的各项任务的时间是何等短暂。在把我们的判断建立在如此短暂的时间方面,我们不会全都错了吧?我们应该把地质学家培养成我们这个样。人们常常抱怨科学的不可靠性——今天科学所宣布的一个规律常常被下一代当作错误的规律,并被一个新的规律所代替,而这个新的规律的公认的合法性也不会维持太久。但是,这种说法是不公平的,其中有一部分也是不正确的。科学观念的转变是发展,是渐进,而不是革命。一个最初被视为普遍有效的规律,却被证明是更全面一致性的一个特例,或者受到另一个直到后来才发现的规律的限制;一个与事实真相大体相似的事实为一个经过更细致地改头换面的事实所取代,反过来,这个新的事实又有待于进一步的完善。有许多研究领域迄今尚未越过用假设进行尝试的研究阶段,而这些假设很快又由于不适当而不得不忍痛抛弃;但是,在其他领域中我们已经具备了确信无疑的和几乎无法改变的核心知识。最后,有人试图以某种激进的方式对科学所做出的努力表示怀疑。其根据是,受我们自身的组织机构的条件所限,科学研究除了导致主观结果之外,必将一无所获,而我们自身之外的大干世界的真正性质却仍然是难以发现的。但是,这显然是由于忽视了下述诸因素的结果,这些因素对于了解科学研究来说具有决定性的重要意义。首先,我们的组织机构——也就是,我们的心理结构(mental apparatus)——恰恰是在试图揭示外部世界的过程中发展起来的。因此,它一定在其结构方面认识到了某种程度的得计之处。其次,我们的心理结构本身就是我们意欲研究的这个世界的一个组成部分,而且它也欣然准许从事这种研究。第三,如果我们把科学研究的任务局限于表明,由于我们的组织机构的某种特性的存在而使我们所看到的世界是怎样的,那么,科学研究的任务就被完全抹杀了。第四,恰恰是因为获得这些发现的方式,科学的最终发现,不仅取决于我们的组织机构,而且取决于影响该组织机构的那些因素;最后,如果不考虑我们的感知觉心理结构,那么,关于世界的性质问题就是一种空洞的抽象,而毫无实际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