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边灶台滚着水。长凳空绰,桌前不见茶客。蓝花夹棉浴帘,仍垂在堂内,多裰了几个补丁。
老板娘身材依旧滚滚,头发全白了。守在灶台前,捏块抹布,擦擦额头,揩揩人中。鹊眼半撩,喜怒难辨。“小姑娘,我们这里不留人。没地方住,找政府去。”宋没用一沾凳,屁股就黏住。脚底水泡,一径疼到心尖。“老板娘,我买水,”满身掏找,又解开包裹,取出羊猄皮鞋,“这个抵水钱吧。”老板娘抓一只,捏捏皮质,正反地看。甩到地上,一脚踩进去。脚背肥厚,半途卡住。她睨视宋没用,脚慢慢探出来。“喝水吧。”宋没用呷着水,不停流汗。时或捏起前襟,扇一扇,以免衣衫透湿。
老板娘目光铆着她,让她不自在。进来一位顾客。老板娘倒水、收钱、寒暄。宋没用吁一口气,四下张望。记得上次留宿,长凳拼排,睡在窗边。
灶台对墙,放过一篮矮脚青菜,被自己吃掉大半。此刻置一杉木桶。楼上依旧有走路声,仿佛隔着时间,从那个冬夜传来。
脚步横贯头顶,至楼梯。楼梯吱咯,下来一个男人。
男人见宋没用,咦一声,放下怀中孩子。他就是那个“仁道”。肩膀阔了,脸胖了,双颊微微松弛。倏忽寒暑,有了中年姿态。孩子在地上,晃悠悠走。大头,小眼,颈弯和耳郭,连绵一片妃色烫疤。孩子朝宋没用扑扑手,宋没用心里一紧,朝他勾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