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替国家出力吧?连当名大兵,也许都不够资格。不能替国家出力;而自己和家庭的生活,又要顾到。我们的生活,就是这样鬼混。”说着,他将手在裤子袋里掏出来,却带出了一张扑克牌,笑道:“你看,我们随身就带有武器。这不怪我,怪我们这环境不好。所有识得的朋友,都这样醉生梦死。也因为如此,所以我想到府上去长谈一番,我想我还年轻,可以改换环境的。”他这样说着,可以知道他要来请教,原是真话,这是人家的正当行为,就不能推辞了。便笑道:“谈谈是可以的。你要说我为人之道,我家里就在打牌过阴雨天,我这种家长,还值得学习吗?”
李先生别了刘副官,向回家的路上走。远隔了一条山溪,就听到家里麻将牌的擦弄声音。他站在路头上静听一下,其实不是。乃是山溪里的山洪,在石头上撞击之响。他想着,还不曾回家,神经就紧张起来,在家里也是坐不住,就撑着雨伞,在细雨烟子里,分别去拜访村里村外的朋友。到了天色将黑了,这餐晚饭,却不便去打搅朋友。因为所访的朋友,都是公教人员,留不起朋友吃便饭。于是绕道街上买了几个冷烧饼带回来。到家之后,在走廊上站着,这回听清楚了,家里的确是有麻将牌声。而且,还听到李太太带了叹息的声音说:“掀过来就是五筒,清一条龙,中心五,不求人,门前清,自摸双。十几个翻都有。唉!你这种小牌,和得好损。”听这话,自然屋子里还在鏖战,他也不用进去了。在厨房隔壁,有一间小草房,原来是堆柴草的,现在里面没有了柴草,放了一张竹板床,一张竹桌子,乃是邻居共有,预备谁家有客来,就临时在那里下榻。李先生很自知地向那里一溜,让孩子们取过茶壶凳子和书架上的几本书,就在这屋子里休息。女主人打牌,王嫂要管理孩子,灶下还没有烧火,不用提晚饭何时可吃,连开水都发生问题。好在邻居家都已做晚饭了,他暂且把烧饼放下,借了邻居家的开水,泡了一壶茶喝。孩子们原不知道他要看什么书,随便拿来的是一本《庄子》,一本《资治通鉴》,两本《杨椒山集》。他将手拍了书页道:“这环境教人真积极不起来,看看《齐物论》吧。”他拿起书来看时,这屋子只有尺来见方一个窗户眼,光线不够,搬了凳子靠着门拿了书来。看了两页,身上冰凉,原来是茅檐下的细雨烟子飞了满身。